一、茶的“意義”:我的生命
“茶是我的生命。”這是黃叔叔對茶最深情的告白。一周后,我們對黃叔叔進行了回訪。得知我們前來,黃叔叔特意拿出公司制作的“蜜棗香”紅茶和“板栗香”綠茶招待我們,并且詳細講述這兩類的不同,以及喝茶的禮儀與茶文化。“茶葉都是很講究的,它是有靈性的物質,我把他看的比我的孩子還重要。”講到興起,黃叔叔唱起了恩施山歌《六口茶》,讓我們切身感受了萬寨的風土人情。

當我們問起“茶在您心中代表著什么”,黃叔叔眼眶泛紅地告訴我們,“茶代表著我的生命”。瞬間,我們感受到,眼前已不僅是一位受訪者,而是一位將畢生心血與汗水都傾注于貢茶事業、為所愛奉獻終生的老者。“我會一直把茶葉做下去,直到我干不動為止。”
當我們回望這段田野經歷,有黃叔叔那句“代表我的生命”帶來的心靈震顫,有山歌里裹挾的萬寨風土在耳邊縈繞不散,有送我們回營地的那份滾燙的質樸人情,更有對一位將生命融入所愛的老者最深的敬意。多年以后,舌尖的滋味或許會淡去,但那份直抵心靈的溫暖,那份對“熱愛”最純粹的詮釋,以及人與人之間不期而遇的真誠連接,必將成為我們記憶中最醇厚、最恒久的“回甘”。
二、尋求“真解”:在建的大樓
一到萬寨集鎮,目光便會被衛生院旁邊正在施工的大樓所吸引,好奇也隨之而來:這究竟是在建什么呢?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,卻讓我們從不同受訪者口中聽到了不同的答案。最開始,我們都以為那是衛生院在擴建,而向陽社區的謝爺爺告訴我們那是“物流公司”;當我們與藥店工作人員交談時,又被告知是在建“酒店”,后來,我們走入了施工處附近的項目部,詢問辦公室工作人員,又一次得到了“物流中心”的回答,這次我們篤定了,這里是物流中心,工地旁的牌子也寫著“宣恩縣萬寨鄉物流樞紐中心項目-EPC”。但新的疑惑不禁在腦海中出現,為什么藥店阿姨會說這是“酒店”?

一天后,通過訪談向陽社區居委會工作人員,我們得知“衛生院附近”建的是“酒店和商場”,“物流中心”是在更后面,社區工作人員的回答明顯更權威,也潛在地回答了前面的疑惑。通過進一步查詢相關文件,我們發現早在“物流樞紐中心”項目之前,便有一個“商貿綜合體”項目。然而,2023年后,“物流樞紐中心”項目便代替并包含了原有的商貿綜合體建設,因此“物流中心”與“酒店、商場”的回答的確同時成立,但由于不同主體的信息源頭不同,便也產生了不同的回答。
三、陽臺上的“愿景”:鄉村要振興
萬寨鄉的晚霞燃燒得格外壯烈,金紅潑灑在層疊的茶山上。84歲的李爺爺倚在宇珊民宿的陽臺上,目光穿過這片被稱作“硒都”的土地。

從南京機關干部到山間民宿的“康養客”,城市的喧囂與兒孫的牽掛未能挽留他,吸引他的是潔凈得“在城里從未有過”的空氣,帶著泥土芬芳的時令蔬菜,以及那份被鋼筋叢林吞噬已久的寧靜。
然而,陽臺上的風景并非全然詩意。基礎設施的不便如無形的鎖鏈——衛生院醫療水平有限、治療慢性病藥物獲取不便、燃燒的煤塊煙霧彌漫,讓這位深知先污染后治理代價的老干部憂心忡忡:“為了農村的青山綠水,這些從一開始也要禁止。不允許,要保護環境。宣傳在前面,事情在后面,我們最害怕的就是成了一大攤子了再回來治理。”
李爺爺寄希望于知識的力量和年輕人的回歸,他目光灼灼地望向我們,“你們應該是我們國家未來的希望,要把你們的知識用來幫助農村”。
當南京的老友來訪,驚詫于他為何選擇這兒時,李爺爺只是笑笑。他享受著陽臺上每日變幻的晚霞,這城市難覓的壯美;也在等待著定點的班車鳴笛駛來,歡迎更多年輕人帶著新的知識和視野歸來,期望“硒都”這片土地,真正打通發展的“網絡”。
陽臺下的萬寨鄉,是他選擇的當下,也是他眺望中國鄉村的一扇窗——窗外的風景,需要智慧與行動共同描繪。
四、彩色的“墻繪”:打開溝通之門
我們前往向陽社區,半路上,一片色彩鮮艷的墻繪意外闖入視線。順著小坡,也順著雨勢,我們走進了大河壩村村民二組的生活街巷。

坡勢稍緩,便見一位頭發斑白的爺爺坐在門邊。我們上前搭話,詢問他是否本地人。也許是過于“標準”的開場白聽起來像某種誘導話術,抑或是陌生的年輕面孔讓他感到些許不安,他的兒子迅速從屋內走出,表情警惕地擋在門前:“你們是來干什么的?”我們簡短解釋了幾句,但他兒子并未離去,目光始終鎖定著我們。
沒走多遠,看見另一位爺爺正仰著頭清掃屋頂的天花板。我們拍了幾張照片,準備離開。這時,他的鄰居——第三位爺爺——卻朝我們熱情地招手示意。這位爺爺以為我們在找人,非常熱心地表示可以幫忙,他便問起我們的學校和專業。得知是民族學后,他笑道:“我知道你們是民族院校的,但具體是啥專業呢?”組員用大白話解釋了一番。爺爺聽完,似懂非懂地點點頭:“哦,那這個…我可能幫不上啥忙。”話雖如此,他還是打開了話匣子:他們二組曾是村里最大的生產隊,但土地性質后來發生了調整。末了,又帶著幾分自豪地“炫耀”起兩個在深圳工作、年薪百萬的兒子。
與此同時,另外幾名組員也向那位掃屋頂的爺爺打了招呼。趁著交談間隙,我們順口問起他們對村里垃圾分類等環保舉措的看法。他的妻子一直站在一旁,面容和藹慈祥,對著我們無聲地微笑。起初我們以為雨聲嘈雜她未聽清,便提高了音量。婆婆見狀,指指自己的耳朵,又輕輕擺了擺手。我們才恍然明白——她是一位聽障人士。一時靜默,我們目送著婆婆在迷蒙細雨中,邁著蹣跚的步子,緩緩走遠,身影漸漸隱入雨簾。
一場雨,一副意外的墻繪,引出了三位老人各自的故事。田野便是如此,只要愿俯身,處處皆可成田野。(責編:馬惠娟,審核:陳祥軍,上傳:楊科)